姜夔《续书谱》说:“翟伯寿问于米老曰:‘书道若何?’米老曰:‘无垂不缩,无往不收。’此必至精至熟,然后能之。”
“无垂不缩,无往不收”成为对于收笔的金口玉音。刘熙载《艺概》也说:“逆入,涩行,紧收是行笔要法。”
因为行笔是一个贯穿的经由,而每极少画老是有起、行、收的经由,如若收笔不到位,则下极少画的起笔也例必无从谈起,这就像丝丝入扣,缺一环,则所有链条就会断。
而况,收笔不到位缺的不单是是一环,而是每环都有缺口,当然举座衰竭,满纸散乱而不可打理。
我意志的一位书道家曾向一位闻明书道家请问,若何从作品差异书道家与珍贵者。那位闻明书道家说:只消看收笔。专科和非专科的区别在于收笔。这位书道家的话,应该说是教学之谈。
本领过关的书道家,收笔必是到位的。收笔提及来莽撞,其实并辞让易作念获取位。
所谓到位,一是坚实;一是当然引动下一笔。
刘熙载拈出一个“紧”字,强调的是不轻视,即笔力灌注到点画终局。
还有一层要求,就是为下一笔创造条目,当然引带出下一笔,让下一笔得宠给力。笔力灌注到点画终局,咱们不妨拈出“到头”二字概而言之。
姚孟起《字学忆参》说:“笔锋收处,笔仍提直,方能送到。”所谓“笔能提直”,不见得指笔杆竖直,而是说写一个字,笔锋经过顺逆畅通之后,恢规复位,如若笔锋偃卧疲软,那就是行笔出了问题,收笔处虽然就无法“送到”了,其力量也就不可能“到头”。
蒋骥《续书道论》说:“尝不雅米老书,落笔漂荡,运笔常如跳丸舞器,故灵妙无意,矫变特别,毫不规章正格,然至末笔必收到中锋。”亦然这个兴味。
与正确的收笔相对,同样会出现如下问题:
其一,有头无尾,顾头不顾腚。
梁巘《评书帖》云:“作书不可力弱,然动笔时使劲太过,收转处笔力反松,此谓有过之而无不足。”
粗知起笔、行笔,而轻忽收笔,最有可能形成这一问题。动笔时阵容不小,而收笔处轻盈无力,头重脚轻,“钉头”、“鼠尾”的病笔是最剖析的例子。
这一失实不是在收笔处倏得爆发的,而是在行笔经由中仍是运转酝酿的。前边咱们说过,即使极少,也要三过其笔,点画要有一个绵劲的书写经由。
作念到三过其笔,智商称得上字中有笔,不然点画莫得筋力,就谈不上“笔”。
而收笔轻忽之后,最径直导致的,可能是下一笔起笔露尖,致使轻浮、轻佻,点画不干净,厚度不够。
写行草书时,有局势前揣测了点画的相隐痛之处,同样在收笔处草草带过,觉得不影响最终的恶果,这种自作聪敏同样养成点画荒率的过失。看古东说念主法书,任何点画都是“到头”而完满的。
因为不到头,那么下一笔就毕竟是莫得来由、信笔书写的。读帖时看重古帖中的“目”、“自”等字,中间二横或分写、或连写,古帖中是嘱咐认知的,而今东说念主却同样暧昧其辞地就带昔时了。
朱和羹《临池心解》在谈到“忽笔”时说:“临池切不可有忽笔。何谓忽笔?行间摺搭稍难,不顾章法,昧然一笔是也。忽笔或意无疵,然与其忽略而无疵,若何千里着而不苟?盖笔笔不苟,久之方千里着有进境,倘不从难处配搭,哪得深稳?”
如若收笔处不到头,所导致的,不错说笔笔都是忽笔,都是昧然一笔,莫得充分的把捏。笪重光《书筏》说:“东说念主知起笔藏锋之未易,不知收笔出锋之甚难。”可谓甘苦之言也。
其二,单方面意会“藏头护尾”,、“无垂不缩,无往不收”,把每个点画都写成一个阻塞的神气。
昔时,由于篆隶书墨迹的失缺,东说念主们意会篆隶书的点画都是阻塞的。既然每个点画都是“藏头护尾”的,则书写时,例必是笔笔断此后起,点画之间的内在联系就有所割裂。
咱们在“藏露”一节中,曾援用沃兴华《论笔法》对这一问题的呈文,甚是高超。针对“逆入回收”形成的千东说念主一面及点画间联系切断这两个误区,沃兴华《论笔法》又说:
针对这两种误区,汪(沄)的《书道拙见》指出:“书诀中所谓‘无往不收,无垂不缩’,一着迹便死矣。”看法逆入回收的笔法不宜说得太古板。董其昌也看到这种过失,提议了从根柢上加以处置的目的。《画禅室杂文》说:“米海岳书无垂不缩,无往不收,此八字真言,无等等咒也,然须结字得宠。”
惟有将起笔的“逆入”看作是上一笔画的连接,将收笔的“回收”看作是下一笔画的运转,也就是在上动笔画笔势连贯的基础上,逆入回收智商成为“真言”。
过于强调逆入回收,并非莫得作念到“紧收”,而是紧得过分了,有过之而无不足。
其三,只知运行,不知留驻,无头无尾,一味萦带。在不知标准的前提下,率尔学行草,最容易犯这么的过失。
同样看古东说念主草书,尽头是大草、狂草法帖,颤抖于其急风骤雨之势,而不知所致之由,随着嗅觉走,就成了样子行笔路子的所谓草书。
孙过庭《书谱》说:“伯英不真,而点画散乱。”草书尽管以使转为务,而毕竟亦然点画构成,苟无点画,便弗成字,只是标记耳。姜夔《续书谱》说:
自唐以前多是独草,不外两字相接。累数十字而握住,号曰连绵、游丝,此虽出于古东说念主,不足为奇,更成大病。古东说念主作草,如今东说念主作真,何尝芜俚!其相接处,特是引带。尝考其字,是点画处齐重,非点画处偶相引带,其笔齐轻。虽复摇身一变,而未始乱其标准。张颠、怀素规章最号野逸,而不失此法。张旭、怀素固以《古诗四帖》、《自序帖》为巨迹,而初学便学,易成痼疾。(《古诗四帖》有论者觉得是伪帖,《自序帖》有论者觉得不是真货,不去管他。)
要意会两帖,当然需要看张旭、怀素其他帖。怀素《论书帖》、《食鱼帖》、《苦笋帖》及《小草千字文》具在,标准精严,固不待言。
据米芾说,《淳化阁帖》王献之两卷中,羼入张旭数帖,其晴朗雍容之气,自与王献之有别,而既可羼入,也侧面证据张旭与二王实为一脉疏导也。识得张旭、怀素此等字,才可言狂草,不然直是不初学耳。
唐以后作大草者,最能“作草如作真”,对点画兴味强调最彰着者,有时无过王铎。细看王铎草书,处处行,处处留,点画方法在造次颠沛、呼天枪地之中,精微谨严,不留毫发缺憾,诚可谓神乎其技。
他的每一个点画完备圆满,收束当然是帖切顺应的。虽然,魏晋东说念主书,乃至唐代张旭、怀素,愈加玄远神秘,他们似乎不以点画为意,而只是目见全局。他们在略不经意中作念到准确,全篇打得火热,举重若轻。
相对而言,王铎就未免经意乃至刻意,留住些斧凿之痕,这是时期限之吧。傅山草书莫得王铎严格,有时有点佯狂造假的兴味,因此居多作品不足王铎,但是偶有协作,也能羚羊挂角,无迹可寻,致使侵侵然高于王铎,个中成分,大抵在此。
也许恰是王铎有迹可寻,他为后世提供了便捷诀要,不错化育千万,成为弘大提醒之主。大匠示东说念主以规章,王铎如故作念到了。
欲作念到紧收,必看重末笔。蒋正和《书道正统》说:“行草纵横奇宕,变化错综,要紧处全在收笔,收束得好,只在末笔。”
末笔不仅起到收束一字的作用,更起到引颈下一字的作用,这就要求不仅作念到“到头”尽势,还要研讨到下一字的起笔得宠。
如孙过庭《书谱》中的“晦朔”,“晦”末成功顶到头,并不提笔戒指,而是转笔后连接前推,宕开笔锋,然后翻转接“朔”。
孙过庭末笔这种写法,不错说比比齐是,看似繁琐,实则是为了便捷。再如断开的二字“家后”,“家”末笔并不向下引带,而是随势连接进取转去,形成一个弧形。
这个弧形的弥漫圆劲,证据他的笔力到头,是紧收,无轻视,而进取出锋收束,显著是为了在空中再形成一个翻转,利于“后”字的切锋动笔。
至于连绵大草,形隔理不隔,也无非如斯。点画有起结,字有起结,字组有起结,行有起结,每次都能“无垂不缩,无往不收”,也等于所谓一笔书。诚如是,则以收笔算作估量本领含量的首要标志,不亦宜乎?